“哦哦……”弟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。
“听我说，很多事情都不能光看表面的，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，你还年轻，还有大把机会。以后跟姐出去，我们好好找份工作，踏踏实实过日子好吗？你看，妈都这么大年纪了，咱们不要再让她操心了好不好？”清薇看气氛还行，趁热打铁地劝解道。
弟弟在清薇的怀里动了一下，没答应 也没拒绝。过了一会默默地起身，在床脚旁边那个破纸箱里翻出一身放了几年、落满灰尘的衣服，随便抖了抖，屋里就灰尘满天了。
清薇被呛得直可是，弟弟却若无其事地直接去厨房的角落里，把挂在一根棍子上的蛇皮袋做成的帘子拉了拉就洗澡了。
“门口煤炉上放了一煲水，应该已经热了，你倒去洗呗……”母亲喊道。
母亲给他取名叫“宝儿”，可他哪里过过被人当宝的日子？小时候村里小伙伴就说他是野种，说他是他爸走了之后才出生的，不知道他妈勾搭上哪个野男人生的。他生气，他还特意跟母亲确认过，母亲告诉他，父亲走的时候他已经在她肚子里了，他就是自己爸妈亲生的。可小伙伴们根本不信他的话，还是追着他打，他便打回去，可是寡不敌众，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，还要被母亲责骂。
上学后，他穿着姐姐们不合穿的衣服，又被同学们笑话。大家都知道他们家穷，所以无论班里丢了什么，大家就一口认定是他偷的。有一次，班长自己把笔藏起来，大声说被人偷了，马上就有同学指证是他偷的，老师压根不听他辩解就把他赶出教室罚站。放学后，班长和几个大个子男同学在回家路上堵他，把他胖揍了一顿，说是对他当小偷的惩罚。他被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，班长临走时却故意把钢笔拿在身后晃给他看，然后回过头来冲他吹口哨，还挤眉弄眼挑衅他。他一怒之下爬起来就朝班长扑过去，可还没碰到班长一根汗毛就被其他同学抓住了，扭送去学校找老师，都说他报复班长，把班长给打了。老师把母亲叫来，他又挨了一顿训斥……
既然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被认定为坏人，那还不如干脆做个坏人呢！从那以后，他就破罐子破摔了，抽烟喝酒，偷鸡摸狗……老师反对什么，他就干什么。很快，就有社会上的“大哥”看上他，说很欣赏他的勇气，要找他做小弟。从小到大，他哪里有被人认可过？又什么时候有人关心过他？大哥请他吃饭，还给他烟抽，他觉得大哥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，他愿意为大哥赴汤蹈火！后来，他就经常逃课，跟着大哥去打群架，打赢了就一起去吃香的喝辣的……
直到姐姐结婚，母亲非要他跟着姐夫去他那边工作，他才离开了大哥。可是这些年他早已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，做仓管的那点工资哪里够他挥霍？于是他就打起来仓库里材料的主意，开始只是一点点地卖，后来胆子越来越大……直到工地出了事故，死了两个人，最后调查出说是因为他偷换了材料是事故的间接原因，姐夫气得恨不得把他撕了，别说替他求情了，还跟警察说，让人家能判多久判多久，说他出来社会也是一个祸害！
看着弟弟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，母亲和清薇心如刀割。无论这个弟弟怎么不成器，可终归是血肉至亲啊！清薇慢慢走到床边，轻轻拍打弟弟的后背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一样。弟弟一开始还挣扎几下，后面就慢慢软了下来。
“不用”弟弟一口回绝。洗个冷水澡算什么，他在外面什么苦没吃过？
“这孩子……”母亲正低声嗔怪着，门“吱呀”一声又响了。
“张婶，你要洗澡了不？我来帮你把热水提去冲凉房哈”，大壮边推门边说。他前几天接了个活到城里呆了几天，刚回来就立刻过来看望清薇妈妈了。看到清薇，怔了一下，随即脸涨得通红，低着头不敢看她，可眼角又总忍不住偷瞄。几年不见，清薇更漂亮了！这丫头他看着她长大，从小就水灵，现在更有女人的韵味了。
大壮是隔壁的单身汉，因为穷，四十多岁了还是孤家寡人。他心地很善良，看到清薇妈妈常年一个人在家，眼睛又看不清楚，就经常过来帮忙干活。寡妇门前是非多，这一来二去的，村里也有人说闲话，说他饥不择食，连六十岁的瞎眼老婆子都不放过。清薇妈妈听到闲言碎语，也曾劝说大壮别过来帮忙了，怕影响他说媳妇。可大壮却说：“我们行的正坐的端，怕什么！他们爱嚼舌根子就让他们说个够去！”
“今天不用了，我女儿和儿子回来了。谢谢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弟弟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了。清薇抱起弟弟的头，把他搂在怀里。
“工地出事那天，我早产了，就在工地那个板房里，地板上一大滩血……幸好有金薇在，她出去找人帮忙，别人还嫌晦气，不肯帮忙。后来幸亏小卖部老板娘借电话给她打120，这才捡回两条命。”清薇轻声说。
弟弟怔住了，他没想到，那天姐姐没出现，原来是生孩子去了。
“那个畜牲，他没陪你去医院？！”弟弟的眼睛红了，怒火中烧。
“他那天不是跟你一样，在派出所吗？我们出院那天他才回来”清薇云淡风轻地说着，眼睛漠然地看向远方。她想起了那天遇到好心的邢医生，想起了那天丈夫第一次打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