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薇看着襁褓中的儿子，粉嘟嘟的小脸，长长的睫毛可爱极了，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。
“你哪来的钱交的住院费？”清薇压低声音悄悄问金薇。
“我自己存的”金薇面不改色心不跳。
“说实话！”清薇提高了嗓门，一脸严肃。“你前几天连买早餐都说没钱，哪来那么多钱交住院费？”
“我借的，借的总行了吧！”金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。真是好心没好报，如果不是她，就姐姐瓶瓶罐罐里那几十块钱能干嘛？这医院也真是黑，才几步路啊，就要了她120元车费，说什么120的起步价就是120。后面住院又要一千块钱押金，如果不是她眼疾手快地从其他来交费的家属口袋里“借”了一点，她怎么能这么顺利住院生娃啊！哦，现在过河拆桥，反倒怪罪起她来了？就她高尚是吧？
可是外面刚刚发生过安全事故，现场一片混乱，那么嘈杂，又怎么会有人听到金薇的呼喊呢？来不及多想，金薇冲到人群里，随手抓住一个男人的胳膊就拽着来到清薇住的板房里。
男人看到眼前的一幕，惊呆了：清薇躺在地上，腹部高高隆起，身下一片殷红，脸因为疼痛扭曲成一团。
男人下意识地就想跑，老家的说法，看到陌生人产子是不吉利的。
“你往哪跑！还不快帮忙？”金薇一个箭步冲到门口，双手叉腰拦着不让他出去。
“姑奶奶啊，你拦着我干嘛？这又不是我媳妇，你找她老公去啊！”男人连连求饶。
“轰……”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工地那边传来，接着是噼里啪啦竹子断裂的声音。正在做饭的清薇不由得心中一颤，手中的锅铲竟然脱手掉地上去了。她费劲地想蹲下去捡，可大如萝的肚子让她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腰来。她脱掉拖鞋想用脚趾去夹锅铲的柄，可工地那边的喧哗声却一浪高过一浪地传了过来：“出人命了，快来人呀！”
清薇连忙关掉煤气，往工地跑去，想看个究竟。救护车呼啸而来，从清薇身旁驶过，然后从倒塌的架子下抬出来两个血肉模糊的工人。只是远远地瞟了一眼，一阵恶心涌上喉咙，清薇连忙转过身去，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呕吐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快回屋里去！”阿威拨开层层人群，走到她身边。本来还想多说两句，两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，说有事要找阿威了解一下，就把他带走了。
工地上人声鼎沸，哭泣声、议论声、还有清理现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，清薇觉得脑子嗡嗡的，就慢慢地挪回工地的板房——他们临时的家里去了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，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，而且越来越沉，她没心思继续做饭，也丝毫感觉不到饿。
“姐，姐，你怎么还在这？姐夫和弟弟都被关起来了！”妹妹金薇急匆匆地跑了进来，大老远就听到她急切的声音。金薇前几天又因为老是上班迟到被炒了鱿鱼，直接投奔姐姐来了，这几天就在工地上呆着。
“好啊你个白眼狼，你不认识她了？她是你老板娘你不知道啊！我姐夫这会不是刚好有事走开了吗，你帮忙送去医院就不行啊？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男人！”金薇气鼓鼓地说。
“老板？那也得看他能不能出来再说啊！两条人命，估计这辈子都要在里面吃皇粮了！”男人轻蔑地一笑，然后一侧身，趁着金薇发呆的时候一把把她推开，投入到哄抢物料的行列中去了——那两个工人没有按要求做好安全防护措施，不慎从高空坠落，听说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。工人们都猜测作为老板的阿威要牢底坐穿了，他还有工钱没给大伙结清呢，为了弥补损失，工人们开始哄抢工地上的物料，想着能卖多少算多少，至少可以弥补一部分工钱。
“一群乌龟王八蛋！枉姐夫平时对他们那么好！”金薇咒骂着，意识到这个时候只能自力更生了，她一溜小跑到工地旁边的小卖部打了120，又翻箱倒柜地从一些瓶瓶罐罐里找到一些零钱，然后全部带在身上。
“就这么点，哪里够！”金薇拿起一根铁丝，熟练地撬开了隔壁板房的门，然后把里面的现金搜刮一空，总算是凑够了几百块钱。金薇从小喜欢小偷小摸，家里的钱怎么都藏不稳，被她拿去买零食吃了。开锁这些技能她熟悉得很，人们喜欢往哪里藏钱她也门儿清。
救护车呼啸而来，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总算是把清薇送到医院了。孩子早产两周，不过还好是健康的，母子平安。
“啊？怎么回事？那两个警察不是只说找你姐夫了解一下情况吗？怎么会……”清薇挣扎着站起来，想去派出所问个究竟，却被妹妹拉住了。
“哎呀，他们现在还在审讯，你去了也见不到他们！”妹妹说。
“你刚才说什么？弟弟也进去了？怎么回事？”弟弟在自家工地上出了事，这可怎么向母亲交待哟！清薇急火攻心，眼前一黑，就跌坐在地上。
“姐，地板上冷，你起来，快起来呀……”金薇一边说，一边用力地抓住清薇的胳膊，想把她拉起来。可是怀孕的清薇重了几十斤，她根本拉不起来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挪动了一点点位置。
“啊？血！姐，你怎么啦？姐，你不要吓我啊！快来人啊……”金薇扯着嗓子大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