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也奇怪,我们刚从树下走出去不久,雨势就一下子小了很多。这种程度的风雨,对我来说,撑伞的意义也不太重要了。但毕竟嘴上答应了要“帮”诺伊撑伞,我也不好意思现在就甩她而去。
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星月,让夜晚变得更加幽微。艾欧尼亚是没有皮城那样的立柱路灯的,人们会在道路边缘种上烛荧草,这种草颇具灵性,平日里十分低调,只有在夜间、又有人经过时,会主动焕发出星星点点的荧光。走在其中,看着身边升腾的草地一排排地亮起,身后的光柱又一排排黯下,颇有意境,我甚至对这样的景色有些陶醉了。
一路上我们都在聊天,诺伊问我皮尔特沃夫的事,我则问了她一些艾欧尼亚各地的饮酒文化。没想到,她可是个资深的小酒鬼。
诺伊向我介绍了许多我不知道的酒种。来艾欧尼亚这几年,我只能做到对本地的酒略知一二,其他地方的知识尚还无暇涉及,我没有想到诺伊会有这么广的知识面。我饶有兴致地聆听着她兴致高涨的滔滔不绝,却全然不知道身后的这片黑夜里,藏匿着多少双正在注视我的眼睛。
“我不能也是正好有事嘛…”
“你少来。”我说,“现在坊间都在传,夜间的城里会有萨科出没,你不害怕?”
“当然怕啊。”诺伊笑着说,却完全没有怕的样子,让我很是无语。
我质问她:“上次你说一定要来看我的演出,最后为什么没来?”
“唔……”诺伊被我问得支支吾吾的,“我忘了嘛。”
Treil 12
瓦洛兰历982年7月17日
从港口回去的时候天在下雨,还刮着大风。我没有带伞,淋得浑身都湿透了。纳沃利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,没有丝毫规律可言,似乎全凭老天爷的心情。
任何一位大陆上的气象学家来到艾欧尼亚,一定会对自己的知识储备感到怀疑人生,就像我现在的感受一样。每次出门前我都会问一遍自己:“需要带伞吗?”
随后意识里代表怠惰的那一面就会跳出来说:“应该不会这么巧吧……”
“算了,下次记得来就行。”我没告诉她在那一晚的店里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,将话题一笑带过,“好大的雨啊。”
“对啊,很少有这么大的雨。”诺伊嘟着嘴,“我伞都要撑不稳了。”
“你去哪,”我假装热心,“我可以为你撑伞。但是只能帮你送到第七街区。”
“喂,我看你是想蹭我的伞吧!”她嚷道。
……
结果是,每次的这种时候,我都只能在雨中一边狂奔一边为自己的愚蠢追悔莫及。
雨越下越大了,终于大到了没办法承受的地步。豆大的雨点颗粒砸在我的头、肩,或者脚下泥泞的土地,溅起一道道迸裂的花。街上早就没人了,我停留在一棵樟树下躲雨,这里到我的住所足足要跨越四个街区,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,只能期盼雨早点停。才不久,却看到了熟人:一个女孩在大雨中摇摇晃晃的身影,她撑着一把不大的纸伞,瘦小的身形在狂暴的雨幕中,宛如几笔清淡的素描。
“嘿,诺伊!”我挥手,喊她的名字。她听到了我的声音,表情里似乎带着一些意外或惊喜,连忙朝我这跑来。
“哇,好巧啊,忒瑞尔。”诺伊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,对我说道。
“是巧。正好有事要去一趟海边。”我说,“倒是你,这么晚了,在这附近干嘛呢?”